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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仇因利聚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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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宗扬笑道:“这里没有碧玉盘,也没有黄金碾,侯爷先凑合一下,等我发了财,咱们再换好的。”

殇侯换了衣物,一袭黑色华服、广袖博带,头上戴着一顶束发高冠,哪里还有半点朱老头的影子?

殇侯喝了口茶。“凝羽一切都好。叶媪见她资质甚佳,动了收徒的心思。这次来也是想问问你,让凝羽拜入叶媪门下如何?”

程宗扬喜动于色。“这是好事啊!还用问我?”

“哼!那个傻丫头怕你不高兴,让本侯亲自过来传话。”

“辛苦侯爷了!”

程宗扬给殇侯续上茶水,笑道:“侯爷这趟来不会只为了这件事吧?”

“当然不是。本侯此行是为了赴约。”

程宗扬想起黑魔海巫、毒两宗每二十年的祭典,只不过……

“侯爷,你不是蒙我的吧?你们定的时间不是今年立秋吗?现在才正月,差七、八个月呢。”

殇侯板起脸。”当然还要看看你的生意。”

程宗扬笑眯眯道:“正好说到生意,我正想找侯爷商量。”

“……就是这样,”程宗扬把目前的情形说了一遍,拍了拍手,“我把本钱全都投到江州这一战。如果胜了,大家发财;如果败了,赔的底儿掉不说,单是负债都能把咱们压死。”

听说程宗扬大手笔从云氏借了二十多万金铢的债,还从晴州拿了两百万石的粮食订单,不算孟非卿从陶氏借的债务,仅程宗扬自己负债就不下五十万金铢,这样的数字以殇侯的城府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。

“这做的是什么生意!还未开张便赔了这么多?”

程宗扬笑道:“侯爷,玩毒你是行家,做生意我恐怕比你强一点。本来我只有六成把握,侯爷既然来了,这笔生意我便有十成把握!”

殇侯沉住气,淡淡应了声,“哦?”

程宗扬嘻皮笑脸地说道:“黑魔海二十年大祭是在秋天,现在时间尚早,侯爷既然没什么事,不如在江州多待两天,日子不用长,最多两个月。”

殇侯看了他半晌,忽然大笑起来。

“好你个小子,居然想让本侯替你守江州?你也不想想我黑魔海与岳鹏举的恩怨!江州陷落、星月湖尽灭,本侯高兴还来不及,你竟想让本侯和岳贼旧部合作,真是痴心妄想!”

“侯爷不肯帮忙也没什么,到时候赔钱,侯爷只需拿出一成就够。”

“你自家的生意,让本侯赔什么钱!”

“喂,别忘了咱们是合股,赚钱你拿一成,赔钱你拍拍屁股走人?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?”

殇侯气极反笑。“五万金铢--也罢!五万金铢买星月湖旧部数千条性命,很合!”

“五万是底价,算上利息至少十万。另外,我们都商量好了,真要抗不住,大伙儿全部撒腿跑人。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吧?所以说侯爷,你老想看笑话恐怕是看不到了。顺便我给侯爷算算账:江州若失陷呢,您老人家的负债是十万金铢,加上原来的股份和珠宝生意的投资,差不多净赔十七、八万。然后我还要养星月湖这一、两千个人,每月起码一万多金铢。侯爷承担一成,每月付款一千金铢。如果有伤病,数字还要再高一点。”

不等殇侯发飙,程宗扬又道:“如果江州守住,这笔生意赚十万金铢,侯爷拿一成。江州每年的商税有一半划入咱们盘江程氏,等于侯爷每年能拿到江州商税的半成。一出一入,算下来侯爷的盈亏是二十万金铢的现款,另加每年三万金铢的进出。”

殇侯眉头拧紧,一手摸着膝盖。

程宗扬又重重加上一枚砝码。

“侯爷若留在江州,我便能腾出手做我的粮食生意。最多两个月时间,江州之事全部了结,到时我先陪侯爷去一趟太泉古阵,找两件合适的东西,然后一同去赴二十年大祭之约,怎么样?”

看着殇侯脸色稍霁,程宗扬又笑道:“如果还不够,再给侯爷加点料。琵琶花精……”

殇侯衣袍轻震:“叶慈?”

“她现在叫慈音,我们还有笔生意要谈。”

程宗扬双手一摊,“可惜一直抽不出空啊!如果侯爷肯帮忙,我想办法让大伙儿见一面。”

殇侯终于意动。“两个月!江州城!本侯的人不逾城池半步,星月湖的人即便尽数死在城外也与本侯无关。两个月之后,无论到时是否解围,你都要依约而行!”

“一言为定!”

终于搞定殇侯,程宗扬心情大好。没想到死老头会炼出这种奇毒,如果宋军没有相应手段,江州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,剩下的只是怎么利用战争赚钱的问题。

鸩羽殇侯答应援手,让孟非卿大出意外。

岳帅一生只栽刺不种花,能得罪的人基本都让他得罪光了,如今竟然是黑魔海的人伸出援手,孟非卿怎么也想象不到。

程宗扬笑道:“老头别的本事我不清楚,用毒可是大宗师。现在有张侯他们的部曲、殇侯的近卫军,再加上武二郎,实力恐怕比刚开始要强些。江州这边能安定下来,我明天立刻去筠州,顺利的话,二月中旬赶到临安。届时正是青黄不接、粮价腾贵,我再好好点把火,从宋国身上狠狠斩一刀,将来几年大伙就吃喝不愁了。”

孟非卿十指交叉,沉思良久,然后道:“你若去临安,有个人也许能给你帮上忙。”

“谁?”

孟非卿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说道:“六个月前我们接到消息,宋国皇城司的人盯上晴州的齐云社。皇城司的人一路追查,后来赵誉也漏了底细,不得不和徐永一起离开雪隼团。提供消息的人说,皇城司已经调集人手专门对付岳帅的旧部,行动时间本来是订在这个月。”

按时间算,孟非卿接到消息应该正好是自己遇到谢艺的前后。

当时谢艺已经在南荒,星月湖无法联系他,以致于龙骥陨落南荒。接下来是星月湖旧部赶在皇城司动手之前,结束十余年的隐忍生涯,重新集结。

孟非卿道:“你如果去临安要小心皇城司。据称贾师宪已经下令,从刑部和军方抽调不少好手。”

程宗扬皱起眉。自己去临安是做生意,如果后面跟上一群皇城司的密探,什么事都不用做了。

“消息可靠吗?”

孟非卿毫不犹豫地说道:“可靠。宋国这次行动很隐秘,除了皇城司内部,只有太师府和军方的高层知道一些。”

程宗扬吃了一惊:“你们在宋国高层有卧底?”

孟非卿露出一丝苦笑。

“也算不上,所以我犹豫要不要告诉你。那个人从十余年前就向我们提供情报,但直到现在我们仍不知道他的身份。我现在只能告诉你,那个人提供的情报质量极高,能力也非常强。我们猜测他应该是岳帅的信徒,只是岳帅蒙冤之后,故交全被清洗,他也不好暴露身份。”

程宗扬道:“老大,你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,我怎么去找他帮忙?”

“临安明庆寺内有座五岳楼,楼后是放生池,池旁有祈福的榜帖,那人有消息便会贴在榜上。你如果有事请他帮忙也可以在上面留言,他帮得上的自然会帮。”

“公开的榜帖?那怎么保密?况且你们在临安有那么多人,怎么会找不到他?”

“明庆寺的祈福榜帖是香客用专门的福纸写下祈福的内容,投入福箱中,由寺中僧侣逐一张贴到榜上。没有人知道是谁投的福纸,根本无从查起。”

孟非卿道:“那人会在祈福帖内暗示每次放置情报的地点,你只要记住,他的祈福帖每次都是以‘君子’二字开头。”

“那好,等我到了临安,试试看能不能与那人接上头。还有……”

程宗扬明知道是废话,还是叮嘱道:“殇侯在江州的事最好不要向外透露。”

孟非卿笑道:“殇侯的仇家不比我们星月湖少,你要小心了。”

“我就知道!跟你们打交道我只有吃亏的分。”

程宗扬一肚子牢骚地说道:“保不定哪天我被人做了,还找不到喊冤的地方。”

“筠州粮食今日市价,每石一千三百文。”

水镜中,一个中年文士的影子渐渐清晰。秦桧神情悠然地说道:“昨日盘帐,我们手中存粮超过三十万石。购买粮食、粥棚施粥以及民夫的工钱,耗用资金一共九万三千金铢,合每石六百二十铜铢。”

虽然知道死奸臣和祁远很能干,但收粮三十万石还是超过自己最好的预期,程宗扬道:“怎么会有这么多?”

“筠州粮价原本每石三百文,依公子的吩咐连日来逐步提价,等挂出八百文的价格,不只筠州,周围十几个州县的大户都前来售粮。因为我们是现款交易,给的又是金铢,那些大户都乐意和我们交易,价格也压下不少。原本成本还要高一些,但当日从常平仓白捡一批粮食,成本才能降到六百多文。”

秦桧又道:“不过这些天收到的粮食少了许多。”

“哦?”

“如今筠州户户都在囤粮,不只原来卖粮的大户现在大肆收购,连城中居民,每家也要买上三、五石回去。”

秦桧微笑道:“传言官军在江州大败,贾太师勃然大怒,更派大军前来围剿。筠州人心惶惶,都道粮价要涨到每斗两百文。”

每斗两百文,那可是每石两贯的高价!自己当初最好的预计也没有这么多。

程宗扬大笑道:“死奸臣,是你放的谣言吧?”

“不敢。”

秦桧一拱手,洒然说道:“前几日滕知州为防止饥民大量涌出,前来粥棚视察,当问及粥棚是否还能支撑?属下答曰:若粮价超过每斗二百文就难以支撑。滕知州闻言良久不语,这番话却被民夫听到,流传出去。滕知州可以作证,流言实与在下无关。”

造个谣都这么有技术,程宗扬觉得把秦桧放在筠州大材小用了。

“奸臣兄,有你的!”

秦桧哈哈一笑。

程宗扬道:“从明天开始全力抛售粮食!三十万石卖不完,能卖多少是多少!”

秦桧收起笑容,讶然道:“看眼下的情形,粮价至少会冲到一千五百文。此时出售,莫非江州有变?”

“有。”

程宗扬道:“宋军准备与江州方面和谈了。”

“和谈?”

水镜里的秦桧差点跳起来,这可是个爆炸性的消息。

一旦和谈的消息传出,粮价肯定暴跌。但宋军怎么可能与江州方面和谈?

程宗扬笑嘻嘻道:“宋军当然不会主动提,但我们可以去谈嘛。”

秦桧才智高绝,一听就明白过来,抱拳道:“属下佩服!”

跟聪明人不用废话,程宗扬道:“我明天离开江州,届时萧刺史会亲自去宋营和谈。宋军营中乏粮,又新遭大败,城中去和谈,他们肯定求之不得,就算还想打,眼下也要装装样子拖延时间,等后方运来粮食再动手。这个消息传到筠州大概要三、四天时间。和谈扯皮,等宋军养足元气,来来回回最少要半个月。你们在筠州争取把粮价打压到每石六百文,然后再全力收购。”

“属下明白。”

程宗扬又嘱咐道:“卖给官府的要少一些,免得引起怀疑,另外可以想办法拉拉昭南的关系,卖一批粮食给宋国。”

秦桧一点就透,笑道:“若是昭南哪位封君肯卖一大批粮食给宋国,眼下焦头烂额的滕知州必然长出一口气。我们程氏商会在中间牵线,身份也水涨船高,公子好计策!”

程宗扬交代完筠州的事,接着马不停蹄地与张少煌、星月湖诸人以及殇侯见面。

首先是与张少煌商谈入股盘江程氏的细节。那些世家公子对入股并不在意,只当是小打小闹,但程宗扬有信心把他们都拉到自己已具雏形的商业航母上,给他们一个惊喜。

听说程宗扬要离开,张少煌万分不舍。待听到程宗扬要去临安,张少煌顿时来了精神,无论如何也要程宗扬在临安多待几日,等他以晋国的使节身份赶到临安,两人好好乐一场。

程宗扬满口答应下来,拍胸脯保证先摸清临安的风月场所,到时给他安排几个绝色。

接下来与星月湖诸人的商谈因为包含大量作战的细节,耗时最长。

整个经济战的基础是星月湖大营的安全,如果江州被破,所有的算计都没有意义。只有江州这方能在战场上占据主动,自己才能从中渔利。

程宗扬深刻认识到,对于投机商来说,最重要的不是掌握内幕消息,而是有能力制造内幕。只要江州还在,就算晴州所有大商会联手与自己在商场搏杀,自己也有把握打赢这场商战。

萧遥逸对程宗扬提出的和谈极有兴趣。宋军固然亟需休整,星月湖大营的损伤也不轻。如果不是多了一千五百名部曲和殇侯的势力,现在就该考虑退路。能借和谈的机会休养几天,对双方都有好处。

侯玄等人对程宗扬准备远赴临安也无异议。

与宋军打到这一步,两边都已经明白宋军想打下江州固然不易,星月湖大营想在战场上破围也难比登天。

现在看来,由程宗扬当初提出的众人闻所未闻的经济战,如今最有成功的可能。

殇侯的座船停泊在西门码头,他一入城就把一半西城划为禁地。那支曾经参与狙杀龙神的黑衣近卫队驻扎其中,戒备森严,让程宗扬怀疑老头究竟干了什么缺德事,这么防着被人刺杀?

老头一袭黑衣,头戴玉冠,风骨峥嵘,真有几分傲视侯王的气势。最重要的交易,两人已经谈好,剩下的只是再确认,免得老头突然改了主意。

程宗扬与殇侯闲聊几句,趁机请教几个修行中的问题,看老头没有出尔反尔便放下心来,起身向他告辞。

总归要在临安见面,殇侯也没有挽留。他老人家拿得起放得下,既然被这小子诳到江州的贼船上,便暂时把恩怨放到一边。

“暮春三月,江南草长。杂花生树,群莺乱飞……”

殇侯轻吟着,眼中露出一丝缅怀和伤感。

程宗扬笑道:“正是江南好风景,落花时节又逢君。”

殇侯也露出笑意,过了会儿道:“你修行之速不下于当年的岳鹏举,但真气芜杂,论起修为之精却差得极远。气非精纯,不得入通幽之境。再吸收死气有害无益,将真元多加凝练,去芜存精才是正事。”

程宗扬深揖一礼。”多谢侯爷指点,小子知道了。”

辞别殇侯已经是日暮时分。水香楼华灯初上,人来人往,热闹非凡。程宗扬不想节外生枝,策骑从后门路过,却看到一个人独自坐在阶前喝闷酒。

程宗扬心头微微一沉,然后跳下马,走过去并肩坐下,伸手拿过酒壶喝了一口。

敖润的胡须不知道多久没修过,乱蓬蓬地纠结着。程宗扬把酒壶递过去,敖润默不做声地喝着酒,两人都没有开口。

这次江州之战,雪隼佣兵团伤亡惨重,连副团长石之隼都殒身战场,即使江州之战取胜,雪隼团也难以翻身。

良久,程宗扬开口道:“我说过雪隼团的事就是我的事,受伤的兄弟由我一力承担。此战结束,我就去面见薛团长。”

敖润惨然笑道:“雪隼佣兵团没啦。”

程宗扬倏然一惊。敖润灌了口酒,然后狠狠抹了把嘴,呼着气道:“薛团长带了一批兄弟来增援,途中失去音讯,已经有十几天没联络上。刚才得到消息,薛团长在太湖遇袭,生死不明,带的兄弟伤亡殆尽。”

程宗扬心头震荡。薛延山不是一个人,身边还带着团里一批好手,能让这些人一个都走不脱,袭击者的实力非同寻常。雪隼团什么时候惹上这样的大仇家?

敖润道:“雪隼团是薛团长和石团长一手组建的,眼下两位团长都不在,雪隼团也没啦。”

程宗扬压下心头的震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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