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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百九一折 倩君作嫁,酬以明主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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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耿照自己,都没想到这随手一记,竟能有如许威力,但面对一地红白,似也不觉有什么后悔。

回神发现还抱着明栈雪,低头一瞧,见她美艳的小脸溅上几滴鲜血,想起她最是好洁,伸手抹去,低道:“妳先歇会儿,我还有事忙。”

明栈雪双手环抱他的脖颈,闭目含笑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看样子竟是连热血飞溅时,都不曾睁开眼睛。

耿照将她抱到染胡二人身畔放落,见染红霞美眸噙泪、身子发颤,轻抚她柔嫩的面颊,温言道:“苦了妳啦,红儿。”

染红霞如在梦中,怔怔地抓着他完好如初的右掌,彷佛一放爱郎便化风飞去似的,片刻才摇了摇头,以颊轻轻摩挲他宽厚粗糙的手掌心,浓睫瞬颤,溢出两行清泪。

“我……我不苦。但求求你,不要再从我眼前消失了,好吗?”

“好。”

“呃,打断两位卿卿我我不太好意思,”

老胡的目光瞟向方塔,蹙眉道:“兄弟你好端端的回来老胡可开心啦,但可以晚一点再闪瞎我的狗眼吗?你是吃错药了,才把珂雪刀白白踢还给他……别以为你眞的很能打啊!”

耿照哈哈一笑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“我也很想你啊,好兄弟。”

身形一晃,已然掠上,转眼迫近方塔第二层顶,正要倒转刀柄插落的鬼先生!众人无不惊骇:“……好可怕的轻功,好可怕的内力!以他适才隔空刀劲连发,碎骨如糜,怎还能有如许气力?”

殊不知耿照身负碧火神功与鼎天剑脉,再加上脐间的化骊珠,本有源源不绝的内息供输,但“寂灭刀”那彷佛能凝锁一切的异质压迫却与内力无关,存乎一心,须得耿照神游物外,心识抽离,方能显现威力。

他在密室醒来,犹记虚境中与“血人”动手过招的感觉,复浸于千百年来无人履迹的遗址,所积聚的古旧静谧之感,忽达到了“将灭未灭、万物俱寂”的神游之境;坐上宝座、转出方塔,乃至一路杀将下来,耿照都是似醒非醒,如行于梦境云端,直到一刀将猛常志爆体,才倏忽回神。

回想适才手抱伊人,单掌应对、以一敌六的过程,那六人的动作、反应乃至内息流动,都像突然静止,只有自己这厢行动自如,以流动的力量漫入静止之物的每处缝隙,一旦时序恢复流转,敌人已自内中孔隙崩溃,纵是天下至坚,亦不得不应声粉碎。是以戚凤城阴功强韧、猛常志臂箝如铁,在“寂灭刀”之前,也只能含恨低头,身灭收场。

这感觉耿照其实并不陌生。

在三奇谷外,与染红霞合战那武功奇高的灰衣人时,攻入那厮身前一丈方圆内者,无论拳掌刀剑,通通都像是搠进一圑看不见却能清楚感觉、既黏且韧的透明鱼胶,速度变慢、力量抵销,连呼吸调息都变得极其不顺……红儿的师傅曾经对她说过,这种奇异的境界名唤“凝功锁脉”为三才五峰之流的绝顶高手所独有。

此际回神,再想一掌爆体,似已有不能。耿照尙未细细体会,如何才能凭意志重入静谧,再现那直逼“凝功锁脉”的惊天之威,但刀法仍在。

耿照掌刀连出,法度森严,鬼先生左臂变幻,两人绕着珂雪的金丝缠柄翻飞进退,短兵相接,斗得异常激烈。

鬼先生察觉他身上那股与蚕娘“凝功锁脉”近似、足以冻结气机的逼人阴翳已失,拚斗回归招式内劲互争峥嵘的局面,连使数门截然不同的上乘武艺,始终奈何不了耿照那雄浑开阔、刚健质朴的刀路,抢握刀柄之手屡遭迫开,讨不了便宜。

耿照百忙之中,犹能匀出手来拿他右肩,一推一按,“喀喇!”

一响,鬼先生痛得眼冒金星,冷汗直流,惨遭转脱的肩关竟已归位。少年冷道:“你两只手一起来罢,看能不能长进些!”

于他胸膛、喉间、锁骨等要害倏忽点落,一触即收,若有伤人意,只消蓄得些许实劲,鬼先生已不知死上多少回。

他此生从未遭受如斯轻蔑,脸上青一阵红一阵,但耿照说得半点没错,单臂应敌,根本不必再打,直接投降更利索些,忍着疼痛与耻辱,强运初初复原的右臂顽抗,勉强支持片刻。

寂灭刀在诸门妖刀武学中,堪称鬼先生最熟悉的一路,拜刀尸崔馑月所赐,解析出来的可用招式最多最完整,当中纵有不足,依赖千幻万衍、可说穷尽刀中极变的天狐刀增益补阙,鬼先生已能使出一套首尾贯串的“寂灭刀”来────古木鸢甚且还不知道。

这被鬼先生视为压箱底的保命绝技之一,在“玄嚣八阵字”尙未钻研出可练的门道之前,非到生死关头,他宁可施展家传绝学“天狐刀”教人窥破其狐异门的出身,也不肯轻用寂灭刀。

然而,在见识过耿照的“寂灭刀”之后,鬼先赫然发现,自己的增补全弄错了方向。妖刀武学成于古纪时代,迄今已有数千年,武技演进纵非一日千里,纯以变招繁复、套路成熟论,今世更甚往昔。

但自耿照手中使出的“寂灭刀”不仅远远超出鬼先生所知,刀路更是直来直往,大有一往无前、无悔无憾的气魄,自己添加的、用以串接的那些个巧妙变式,反而拖赘了刀法原有之势,心中冷笑:“你既如此装模作样、故示大方,这套“寂灭刀”我便收下啦。”

索性摒除守招,全力抢攻,欲迫出更多更完整的古朴刀路。两人飞快换招,竟无一刻稍停,三十六式很快便到了头,耿照单臂圈转,重新使过,似正揣摩熟悉,边用边想,非全力应敌。

鬼先生罕被如此小觑,狂怒之余,恶向胆边生:“托大轻敌,这回换你赔上一只手了,让你再生回来!”

左推右挪,将耿照往珂雪边上引带,所使看似与前度相同,借着对刀路过目不忘,设下陷阱。若耿照依序递招,他双手一带,少年的右腕便要自晶刃上撞落,卸下一只肉掌来。

耿照全无所觉,兀自沈浸于刀法,手腕将触刀刃,劲力乍吐,鬼先生的双臂荡开,竟难稍抗;耿照易刀为掌,当胸拍得他倒飞出去,背撞玉壁才又弹回,整个人扑落祭坛,勉强撑住珂雪宝刀,才得不倒。

────原来他非是不蓄劲力,而是施力奇准,无有一丝余赘。若欲吐劲,随时能化无劲为巨力,一击轰碎雄关!

(但,最终赢的人还是我!

鬼先生咧开溢红的嘴角,眸中笑意狰狞,转动刀柄,将晶柱一插到底!

他只说了一半的实话。按古籍记载,晶柱周遭一丈方圚,的确不受震音影响,但这个无形的防护气罩是可以调整的;祭坛内藏的旋盘刻度,决定了气罩防护的范围。

为防众叛亲离,龙皇毕竟留下了杀手锏。皇座之外,极可能无一人堪付。

旋盘转到了底,除持刀者外,殿内无人可免。眼看晶柱上的灿烂蓝光如流水沉注,须臾间消褪大半,满殿青芒却未易改,耿照右手五指虚抓,似止住了珂雪刀的能量注入祭坛,冷道:“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,是么?”

鬼先生不明所以,只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,他读破古卷无算,好不容易拼凑出祭殿的点点滴滴,岂能凭空出现一名少年捣乱,处处与记载扞格,却无不中的?世上哪有这般道理!

论血统、论资质,论努力的程度……登上龙皇宝座的,怎么说都该是我!

“……死罢!”

他死命将珂雪一剁,铿的一声钝响,坛内所藏旋盘已被宝刀贯破。然而,莫说耿照,殿中余人纷纷撑持起身,不仅新一波震音未出,前度作用于众人身上的效果,也逐渐消退。

只有分立祭坛前后的两人,才能感受晶柱倾注的能量流并未消失,没了宣泄之处,不住挤压堆栈,似将失控。以掌隔空压制力量的耿照,随着能量增幅,身子开始微颤,腰脐间锭放刺目豪光,透布而出,鬼先生几乎睁不开眼睛,忽想起一物,颤声道:“你……那是……不可能!这不可能!”

“能压制铁卫的,除了龙皇,便只司祭而已。依你看,我是哪一个?”

耿照淡淡开口,不惟口鼻中透出白光,连语声也发出低沉的磁震,宛若天神。

当日他与苏合熏进入密室,偶然启动门后镜影,得闻鬼先生与蚳狩云的交谈,稍晚染红霞也被姥姥领来此间,鬼先生假意避开,留老妇人独自说服女郎,假扮蠕祖。姥姥向她分析利害,极陈服从之必要,一面以指书于染红霞裙膝,欲连手在七玄大会之上,翻掉双方共同的敌人。

其时耿照尙不知如何控制机关,镜影却自行锁定姥姥佝身遮掩、悄然疾书的指尖。蚳狩云于此似乎别有专长,全凭腕力运指,不惟肩颈丝纹不动,连臂肌亦无变化,彷佛手腕以下,骨骼肌肉整个独立了出来,动静皆与周身无涉,极为特殊。

耿照想起苏合薫的“败中求拳”乃至盈幼玉那一手刁钻奇诡、险中求胜的怪异剑路,观其筋骨运使,莫不与人体常理大相扞格,似乎同出一脉。

按苏合熏所说,姥姥常以这种方式向心腹下达命令,以避开黑蜘蛛的监视,她辨读起来轻松容易,起码比染红霞不吃力;后续耿照据以拟订计划,让黄缨从中传递,以姥姥的才智,立时明白耿照拥有监视祭殿内诸动静的能耐,只未向染红霞透露。

耿照从镜影中,窥见司坛上的零碎金块,过去许多混沌不明处,突然便串了起来。

虽与记忆有着微妙差异,但那无疑是“亿劫冥表”的部份零件。

方塔第二层有三座祭坛,代表如这般物事────外层的“亿劫冥表”以及内中所贮的化骊珠────应有三份,恰合龙皇传说中的司祭之数。据宝宝锦儿说,帝窟五岛既是龙臣,又是累世后族,在铁卫与司祭中都占份额,似也非难以想象。

耿照未读过秘阁记载,对龙皇传说所知有限,只按方塔三层、一级压过一级的推想,料机关对化骊珠无用,运使骊珠奇力压制晶柱能量,果然一举成功。

“放开珂雪,我可给你个痛快!”

他开声如雷滚,面目被晶柱蓝光映得一片青白:“还是你想让这座千年祭殿,与你一同陪葬?”

这话不全是恫吓。以珂雪所贮能量,一旦无处宣泄,就地炸开,不仅两人将粉身碎骨,枵空的山腹中突然发生大爆炸,极可能以崩塌收场。鬼先生连最后一张保命王牌都失效,如溺中抓紧浮草,所握早已无关生死,不肯放的只是执念,眢目狞笑:“有你给老子垫背,我怕甚来!”

耿照眸光倏冷,右掌划了个弧,强推掌中巨力,拍上鬼先生胸膛!

剎那间,鬼先生只觉浑身上下,每寸骨骼、每条血肉,彷佛都在同一瞬迸碎开来,晶柱奇力透体散出,似连血液都凝成冰珠、又被碾至极碎,遇风即化,点滴不存。

极招过后,炽烈如雷的青芒消散一空,鬼先生颓然跪倒,绵软的双手自金丝刀柄上滑落,整个人宛若无骨蛞蝓,向后瘫仰于地,眼神空洞,扭曲的面上挂着痴傻诡笑,彷佛被晶柱异能粉碎的不只是功体,心识亦同归虚无。

耿照拔出珂雪,刀抵黑衣青年脖颈,正欲了帐,忽听一人叫道:“……且慢!”

回见老胡爬上阶梯,唇面皆白、大汗淋漓,抑着剧喘,低道:“看在兄弟的情面,能……能不能卖我个人情,饶他一条性命?”

两人无言对视,胡彦之好不容易调匀气息,上前一搭鬼先生脉门,只觉体内已无一丝眞气反应,渡入些许内息,亦是混沌一片,窒碍难行,显然全身经脉寸断,从此成了个废人。

“他心神已失,这世人算完了。”

老胡单膝跪地,让瘫软的黑衣青年半靠在怀里。自耿照识他以来,便生死交关,老胡无非潇洒一笑、满嘴快利,未曾听他这般低声下气,遑论求人。“曾做诸恶,这个报应也够惨了。小耿,姑且放他一条生路罢,我能担保,他再害不了任何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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