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蛇（1/ 2）

是东西掉落的声音，她一开始没怎么注意。之后，更多的声音响起来，叮叮当当的，似乎是什么动物把地下室摆放杂物的架子撞翻了，谢雨晞捏紧了被角——这可不是野猫或黄鼠狼能闹出来的动静。

“少峰，少峰！”她拍拍郭少峰的脸。

“再让我睡会儿，妈！”郭少峰迷迷糊糊地说。

岂有此理！谢雨晞咬咬牙，捏住了他的鼻子。这一招奏效，郭少峰醒了。他揉揉眼睛，声音有点干哑：“亲爱的，向郭少峰表白时间为早上8:00到晚上10:00，谢谢——合作！”他打了个大呵欠。

“去，少贫了！楼下有声音。”

郭少峰似乎也听到了声音，他严肃起来。一共是四次“哗啦”的声音——那种把放满盘碟的桌布掀掉时发出的声音，而郭少峰记得一共只有三个架子，心中不禁感觉奇怪。

“小雨，看好小凡，不要让他出声，也不要开灯！”郭少峰的声音很沉着，让谢雨晞稍微放了心，她走到郭逸凡的小床边，小家伙睡得正沉，还把捏成一团的小拳头放在嘴里吮吸着。谢雨晞把他的拳头拉开，暗自赞叹着这小家伙的睡眠质量，那么大的动静都吵不醒他。

郭少峰摸到手电，借着月光蹑手蹑脚地走到张亦可的房间，叮叮当当的声音依然响个不停。然而床上的张亦可连翻身的动作也没有。他叫醒他，面对的却是他一脸的茫然。郭少峰不由分说就命令他去谢雨晞的房间，还着重强调了要“悄悄的”。

“知道了，知道了！”他****地说，楼下又有一个东西掉落了。然而张亦可只是慵懒地打了个呵欠。

“看上去不像是刻意装的！”郭少峰不禁满腹狐疑。他从张亦可房间找了根粗棒子（对这种暴力工具如何出现在一个小孩子的房间则没有过问），走下楼去，声音断断续续地还是没有结束。郭少峰开始纳闷儿了，这是刻意要让他发现吗？他想起了蔡忠的说法，对于房子的怪异传闻从他脑海中迅速掠过，但仅仅只是停留了一瞬间而已——他是个无神论者，甚至比他自己认为的还要纯粹。

阶梯向下延伸着，脚下的黑暗是层层叠叠地分布着，越往下越浓重。一楼的采光性本来就不太好，而在黑夜中，这种劣势就更为突出了。郭少峰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盛满液态的黑暗的湖泊中缓缓下潜。他用脚探索着找到了最后一级，又向前走了几步之后，他踢到了一把椅子，发出很大的响声。

那个声音突然停住了，郭少峰心里一紧，把棒子在手里握得更紧了些。

声音又响了起来，是从脚下传来的，地下室！

心跳突然无法控制了，他吃了一惊，迅速把手探向衣服口袋，那个瓶子还在。

他凭着触觉，摸黑从里面摇出一粒药来，吃了下去。之后，心跳很快平稳了下来。即使对于非焦虑症患者，这种药也有明显的镇定效果。

他稳一下心神，扭亮手电，转过楼梯找到了暗门。门似乎在颤动着，他深吸口凉气，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眼皮在不停地跳动。

他用胳膊夹着棒子，打开门的瞬间，迅速把棒子握在手里。他让电光直刺向下方，光线所到之处，黑暗纷纷退避，像一枚巨大的黑色的花苞无声绽放。郭少峰走下楼梯之后，黑暗在他背后悄悄闭合。

这一刻，万籁俱寂，而不可感知的危险常常就隐藏在这样的寂静中。这寂静让人揪心，让人毛骨悚然，无法缓释。手臂上的剑齿虎时不时地从黑暗中一跃而出，下一刻，却又被黑暗扯了后腿，重新拖回去。

虽然吃过抗焦虑药，郭少峰的心里还是浮动着丝丝缕缕的不安。他站在阶梯中间，用手电绕了一周，他来过几次地下室，感觉就像是个小型停车场。郭少峰也曾推测过这么大的地下室有什么特别用意，却始终没有个头绪。

黑暗悬浮在空气中，像是某种可感知的固态物一样。光线在黑暗中辟出一条清晰的路径，而在这条路径的边沿，则是光和暗交锋最为激烈的地方，虚和实在这里交替着，变化着。

光线扫到了那三个架子：装长钉的盒子，锤子，射钉枪等完全没有被动过的痕迹。靠架子的几桶涂料也是在原位置摆放着。

“刚才的那些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？”惊疑交加中，他走下了阶梯的最后一级。脚踏在光路上，他的心中顿时多了一分踏实感。

“有没有人在？”他大叫了一声，声音搅起的却是自己心中的波动。

回应他的只有绵延无尽的黑暗与寂静。

郭少峰张开嘴，活动了一下几乎僵硬的脸颊之后，又往前走了几步。就在这时，一个声音突然出现了，钉住了他的脚步，几乎是同一时间，冷汗从他额头上渗了出来。

那是重物在地上拖行的声音，却没有伴随的脚步声。郭少峰脑海中霎时映现出一幅画面，他的思维冲破记忆的屏障，迅速把过去的碎片拼接成一个完整的形象。他记起了在很久之前他解剖的第一具尸体。他的学长拖动解剖用尸体时发出的就是那种声音。随着裹尸袋上拉链缓缓移动，那双无神的眼睛映入他的眼睛，像浸泡在冰凉的水中已经腐烂的葡萄，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记忆中。

郭少峰循着声音的方向又走了几步，他一边用科学的理论说服自己，另一边，腿部却不听使唤的颤抖着。心中的不安依然是丝丝缕缕的，抗焦虑药很好地压制着情绪的惊涛骇浪。

电筒光扫到了什么，白色横纹，黑色鳞甲。郭少峰感觉脑子突然闯入一列呼啸着的火车，抗焦虑药所筑的安全屏障瞬间崩碎。心跳加速起来，几乎无法控制，太阳穴突突地跳着，像铁路上的警戒灯。空气中颤抖着咝咝的声音，更加重了他的这种不适。

眼镜王蛇！

慌乱的光线扫过蛇的一段身体——电线杆那样的粗细。它的鳞片上似乎有一些奇怪的符号，郭少峰跳跃不止的视线依稀辨认出那是一些英文字母。

巨大的黑色躯体动起来了，它的身体的一段向郭少峰卷过来。郭少峰向后跃出一步，手里的灯却恰好照到了蛇的脑袋，蛇的脑袋向他冲过来，张开的大口像游乐场的充气隧道，郭少峰隐隐闻到了从它口腔中冲出的奇怪的气味。

郭少峰迅速退上楼梯，一些数据在他眼前鲜明地闪动着：致死率60%，30分钟内死亡——毒牙，他要警惕他的毒牙。还有另一点，也是最可怕的一点——眼镜王蛇会喷射毒液。

眼镜王蛇沉重的腹部摩擦着地面。脚踏在阶梯上的声音，他重重的喘息声，都被蛇行的声音轻易碾碎。电光又照向眼镜王蛇时，它的脑袋已经在阶梯的一半以上了。它并没有要喷射毒液的意思，只是用那双毫无用途的眼睛看着他，对着他挑衅似的吐信子。然而郭少峰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，眼镜王蛇还有一种对待猎物的方式，一口吞下去。

晃动的灯光中，他已经浏览过了眼镜王蛇的全部。仅凭印象，他判断这家伙应该比他所知道的任何一条蛇都要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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